《四眼田鸡小玛诺林》之《夏日童年》(七)
讲故事的时间到了。
我从爸妈用贷款买了一辆大卡车,然后取名为小玛诺林这件事讲起。这个名字,是用来向那个还未决定出世的小孩致意的,小孩那时还在冥府的边境,也就是所有小孩出生前游荡等候的地方。这是伊哈告诉我的,他说,他对那个地方还记忆犹新。 你每天都在那里游荡,整天无所事事,有一天,突然出现一只大手,说:“你!轮到你了!”(他说“你”,是因为那时大家都还没有名字。) 从那个时刻起,你的时空就转换到医院的手术台上,然后就被医生打屁股了。为什么呢?因为你出生了。从那个关键时刻起,就展开了你在卡拉邦切或好莱坞的生活,一切就看那只大手带你到哪里。那只大手带我到了卡拉邦切。我建议你别太听信伊哈的说法,小流氓伊哈老是瞎编一些纯粹用来打发时间的故事。我可事先警告你,相信我,只有好人才会警告别人。
好了,回到刚才的话题。我告诉她,我就这样跑出来了,医生还为我妈动了个生死攸关的大手术,好让我能顺利地出来,据说我的头大了点儿。我妈很爱提起这件事,好让我显得滑稽可笑。
她告诉我,直到三个月大时,我还哭得让大家睡不好觉。有一天,我大笑得丧失了知觉。我妈说,我一生下来就会说话。然后,我对埃斯佩小姐说道:“这,这就是我!”
我告诉她所有我知道的事,从出生直到三四岁时的一切。后来,埃斯佩小姐带着好像还没从冥府边境回来的表情对我说,我可以走了。 “为什么啊?埃斯佩小姐,是我讲得不够详细吗?”我问她。 “你讲得太好了,只是,已经过了一个半钟头。”埃斯佩小姐说。
一个半钟头!时间过得太快了。这一个半钟头,真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一段时间。埃斯佩小姐打着哈欠向我道别。我妈看到后,一定会说:“这是饿了,想睡,或是失眠的反应。” 她想必真的是饿了。
我很开心,文思如泉涌,把一切从主角诞生前说起,就像电影一样。我也讲了爸妈怎样把阳台用铝窗围起来,好让我和外公在里面睡觉。我妈的朋友们很爱谈这些事,阳台怎样改建啦,拼花地板怎样弄啦……我讲了很多。最后,埃斯佩小姐要我下星期再去。 整个星期,我都在写我三岁到八岁的所有事情。我访遍了外公、爸妈、露易莎和所有有幸从我出生就认识我的人。不到两天,我的笔记本就写满了。我妈又帮我买了一个有双网格线的笔记本,我告诉她,这是我为和埃斯佩小姐会面所做的准备。 我再度来到埃斯佩小姐的办公室,带着三个双网格线笔记本,里面写满了我的一生,和所有相关的问题。我在每个笔记本上都写了标题,第一本写的是我三岁到五岁的人生,标题是“没有小呆瓜的人生”。
这个笔记本记载的是,小呆瓜还没来到这世上时的生活情况,那时的人们善良美好──全世界的人都说“请、谢谢、对不起”,没有绑架犯,摩托车都装了消音器,非洲没有饥荒,浴室里也没出现那不断折磨我妈的漏水现象。 每次我和小呆瓜哭时,外公就会故意说:“浴室漏水就是楼上那个先生害的,他每次都尿在马桶外面。”
他知道这样说,我们就会笑得倒在地上,不管原本哭得有多厉害。这时,我妈总是板着脸说:“他们已经够粗鲁了,你还乱教这些!”
我发誓,当小呆瓜不存在的时候,我还没这么粗鲁。有一天,当你发现自己说的笑话越粗鲁,你的弟弟就笑得越开心时,你就会不知不觉地想讲到他笑死为止。
我不确定有没有讲过那个浴室漏水的笑话给埃斯佩小姐听,因为第二次的会面,她只给我足够念完第一个笔记本的时间。我隐约觉得,我正在念的时候,埃斯佩小姐好像在打瞌睡,就像外公吃饱的时候一样,因为他有前列腺炎。我问埃斯佩小姐,她是不是也有前列腺炎,所以才打瞌睡。她说自己没打瞌睡(事实上,明明就有),也没有前列腺炎,没有女人会得这种病。最后她说,时间到了,我可以不用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