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大叔兔讲故事之《小丑》
1
小丑朝被他远远甩在身后的长街拐角回望多次，终于确定没人追来。
小丑长舒一口气，驻足休息。
天色尚早。小丑一路奔逃。天边透出破晓的金光，雾霭散开。阵阵晨风吹得人背脊发凉。街上行人不多。整座城市尚沉浸在沉沉睡梦之中不愿醒来，像赖床的孩子，手紧紧攒住棉被一角，即使晨光铺撒进房继而爬上粉润的颊子也久久不愿放手。
小丑此时双眸微闭，左腿盘上右膝半蹲着，一只手撑起下巴。很明显，他十分想赶上沉睡这趟末班车——为从马戏团完美出逃，小丑已连续几夜没合眼。几天前，马戏团老板问他眼圈怎么黑黑的，他谎称是熬夜编排为国王宠爱的小公主庆祝生日所准备的节目的缘故。得到这样的回答，马戏团老板乐坏了，咧开大嘴笑得像要把小丑吃掉，肥胖的身体在光滑的木地板上像皮球滚动那样快速地走向小丑，说：离小公主的生日还有两个月呢，别太辛苦。老板因脸上堆积的赘肉太多，旁人捕捉不到具体表情，很难从神情判断他出口的话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他短而粗壮的手臂落在小丑肩上。小丑整个人顿时失去平衡，喘不过气，右肩沉重地倾斜。沿马戏团老板宽大得不像话的袖摆看去，袖筒里垂坠的肥肉如同蝙蝠翅膀。小丑毫不怀疑只要老板不停挥动双臂就能飞起来，然后以更快的速度坠地，除了扬起灰尘不会有疼痛。小丑记得刚入马戏团那会儿，老板明明没有这么胖——身材矮小，体格健壮，面部表情格外丰富——如果不以苛刻的眼光评定，简直算得上半个瘦子！后来马戏团有了小丑加入，生意蒸蒸日上、名声大震，连贵族、皇室都争相邀请他们入宫表演；收入直线上涨，金币用十个指头忙活整天也难以数算清楚。老板的体重随食欲随应酬随财富攀升，最后变成如今的模样。
这回为让小公主度过一个终生难忘的生日，国王出手阔绰，仅定金就够马戏团一大班子人休息好长一段时日。老板说：等这桩买卖做完，就去环游世界，再也不回来。
是的，你没听错，他把惹人欢喜的演出称作买卖，就像他从来不把个人感情和金钱利益明确区分开一样，是种毫无人情味的价值观。老板的提议得到团里大多数成员赞同。
曾经，“环游世界”是多少年轻人挂在嘴边的话啊。多少年过去，自小在马戏团里训练的少年长成大伙子，等待他们的漂亮姑娘也因忍受不了家人反对或者难耐寂寞或早或晚地嫁了别人。现在有机会实现他们年少时代遥远浪漫的梦想，向少女们信口开河的承诺有了兑现的可能，叫他们怎能不欣喜若狂？等到环球旅行开始的那天，他们要打扮得像个真正的绅士，雄赳赳地从容貌凋零的女人身前走过，神神气气，让她们后悔当初选择得那么草率。想到这些，他们排练得愈发起劲，甚至边搭建舞台边编起歌来：
旅行明天出发，离开这鬼地方，气得跺脚的老女人眼球掉下来。
老板暗暗乐在心里（我前面说过他已经没办法喜形于色），但他深知买卖成功与否关键取决于小丑的表现。小丑是马戏团的顶梁柱更是摇钱树，显赫贵族总是点名要看小丑参演的节目。倒不是说小丑的技艺何等精湛高超，只是他浑身散发一种非同寻常的亲和力，再忧伤再自闭的孩子都能被他滑稽的样子给逗乐；他总能不费力气地感染观众，让大人们也跟着儿女乐得合不拢嘴。老板私下找小丑谈，说：好好演，小公主高兴了，说不定就把你留在宫里当她的玩伴了呢！哟，那可真是至高无上的荣誉！他说话时嘴唇上下左右繁忙而笨拙地蠕动，活生生像两只鲜红的大肉虫。{nextpage}
小丑听到这些话难过极了。他老早就听说小公主拥有无数玩伴，她不高兴就掐他们打他们，厌烦就把他们丢弃在一边再也不理。他才不想做小公主的玩伴，为做成一桩买卖而赔送自由呢！再说，他也没有情人可以对其炫耀环球旅行。辗转反侧好几个夜晚之后，小丑最终做出一个连自己也大吃一惊的决定：在小公主生日两个月前逃出马戏团。这样，就算老板发现他消失，也有时间更改既定的剧目和桥段。
小丑这样想也这样做了——昨晚趁大家累得趴在地上鼾声大作，蹑手蹑脚地逃了出来。他背着一只大包，里面装满金币、干粮、水和几件轻便简易的道具。为这次出逃，善良的小丑用尽了此生的决绝和勇气。
月亮高高挂在桂树之上，拉长行走夜路的小丑的影子。他时不时停下匆忙步履，向背后黑色的影子点头，看到影子也似回应般地点头，就笑了，仿佛他的行动得到挚友的认同。小丑马不停蹄地从黑夜逃到天明，努力睁大眼睛，生怕遇到熟人。实际上午夜的街道基本上空阔无人。
2
小丑金鸡独立，闭目养神。
小丑想梦游到每个人的脑袋里，瞧瞧彻夜纠缠他们的梦究竟是什么。正当他这么希望着，清晨的第一辆垃圾车从长街一头慢慢驶来。车轮转动的声音搅乱思绪，他索性睁开眼睛，吹起一个响亮的口哨当作问候。驾驶座上的司机打着瞌睡，根本没注意车外的小丑。小丑呆呆站在原地目送垃圾车行远，扬起的灰尘落了满身。垃圾车里一个银色锡纸做的士兵折断了腿，一只穿蕾丝裙的大布娃娃脸被涂上脏兮兮的颜色。小丑怀疑那就是小公主的下场悲惨的玩具，他点点头，更加确定了推测。这次，他并未回头征求地上的影子朋友的意见。
天完全亮了，城市再想赖床亦不可能，小丑也一样。
小丑继续朝前走，机械地迈动双腿，心情不禁沮丧起来。他压根没想好去哪里，如此漫无目的地游走迟早要被抓回去。他定定神，拧开路边一只锈迹斑斑的水龙头，白花花的水淋湿手掌。他用水把脸打湿，洗了逃出马戏团的第一个脸，从背包里掏出一条印花手巾抹干残余的水珠，调整好心情，大步迈向新生活。
小丑对每个与他擦肩的路人投之浅浅一笑。他想：自己该是世界上最开心的人，要是连自己都愁眉苦脸，那要其他人怎么高兴得起来呢？小丑无比坚信这一信条，笑出声，仿佛真的不再沮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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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迈开脚步的小丑没走上几步，一只花盆从头顶嗖嗖地砸下来，带起劲风，落在他双脚撇开的八字里。几秒以后，又一只花盆重重落在身侧。面对地面上两只花盆的碎片、严重失水的泥土碎屑以及萎黄的花叶，小丑吐吐舌头，仰头向上望望——三楼的窗户敞开，四只飞鸟相伴掠过天空，一切如常——他重新展开笑颜。
当小丑低下抬起的头时，一个双颊涨红的小女孩出现在面前，脸上写满惊恐，衣服破破烂烂但头发上扎着两只漂亮的紫色蝴蝶结。她怯生生地开口：对不起。
花盆是你摔下来的啊？小丑摸摸她的头。
不，是……爸爸。女孩几欲落泪。
爸爸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小丑做出可爱的鬼脸，想让她别那么紧张。然而令小丑万万没想到的是，女孩竟“哇”的一声哭出来，转身飞快跑上楼。随之，又一个白瓷咖啡杯从高空坠下来。小丑席地而坐，这次他已坐到离这栋楼几米开外的屋檐下，陷入无比深刻的悲伤之中。他万念俱灰地发现竟有他的快乐影响不到的人——小女孩哭得那么大声，好像是对他永远挂着笑意的嘴角的讽刺。小丑被深深的挫败了。
不行。小丑语气坚定地告诉自己：我、一、定、要、让、她、高、兴、让、她、笑。一字一顿。这就是他眼前的目标和方向。因为这个想法的自私动机，小丑哼哼冷笑几声。这和唯利是图的马戏团老板吹毛求疵地指责团员排演偷懒时的表现如出一辙，但你我都了解这其中的千差万别。
4
小丑起身，走到楼道口，静候小女孩再次下楼。小丑要问明白她为何掉眼泪，并且逗她开心。
中午，小丑打开背包，伸手掏了好一阵才找到食物。他大口咬着早已僵硬的羊角面包，喝下些白开水，咕噜咕噜、咕噜咕噜。一个穿棕色皮衣的男人怒气冲冲地冲出楼道口，骂骂咧咧。小丑险些被撞倒在地，一口面包碎屑喷在墙上。不多时，小女孩也下楼来，双眼四处观望，格外谨慎小心。
嘿，我等到你了。小丑说着，做出了比刚才更为可爱的鬼脸。
啊！小女孩下了一大跳。
我这样子可不可爱，难道你不喜欢？小丑问。
你看到我爸爸了吗？小女孩没理会小丑的问题，反问。
你爸爸？小丑像被浇上大盆冷水，刚刚还兴致高昂的语调一下子夭折在舌尖上。
那个穿棕色皮衣的？小丑尽力搜索脑中的影像。
就是他。小女孩边说，小丑边模仿那男子走路的姿势和凶神恶煞的眼神。
他是你爸爸？他可不太友善，几乎把我撞翻。小丑模拟起被撞翻的场景。
对不起。小女孩低下了头。
没事。
那他走了吗？
早走了。小丑话音刚落，小女孩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5
我要去对面医院买药给妈妈，你能陪我去吗？我担心爸爸没走远。小女孩的声音颤颤的。
当然。小丑一口答应下来，想着，离达成目标不远了。
小女孩所说的医院其实是一间小而简陋的私人诊所。她带小丑穿街过巷，终于在一个铁门破损的公寓前停下来。她踮起脚尖按响门铃，屋里传来一个沉厚苍老的女声：谁啊？贝蒂吗？
我是贝蒂，来帮母亲取药。小女孩说。小丑望了她一眼，原来她叫贝蒂。
苏菲，把桌上的药拿去给她。语毕，助手苏菲拿着药出来，交给小女孩。
贝蒂，怎么这么晚才来拿药？你母亲好吗？
她不好，我父亲今天来过。小女孩泪光闪烁。
那可不妙。苏菲嘱咐了几句用药禁忌，向站得笔直的小丑瞧了几眼，没再说其他话。
再见，苏菲。
再见，贝蒂。{nextpage}
6
贝蒂。路上，小丑试探地叫小女孩的名字。
啊？一直走在前面的小女孩回过身来，站定。
你母亲不好吗？小丑丝毫没意识到他多嘴了。小女孩没理会他的提问。
贝蒂，你跟我说说吧，或许我能够帮你，我的专长就是让心情糟糕的人欢快起来啊。小丑不依不饶。
你确定能让心情极度糟糕的人欢快起来么？小女孩目光灼灼地盯着小丑，他被问得有点心虚。
至少能让她开怀大笑。小丑坚定地说。
你说得对，妈妈不好，好久都没笑过。小女孩妥协了，打开话匣子。爸爸和妈妈早分开了，现在妈妈患病，爸爸要把我接走，频繁地跑来和病重的妈妈吵架。我讨厌爸爸。
哦。小丑失语。
那有什么办法把你留在母亲身边呢？小丑发问。
妈妈说要去法院，但……。小女孩吞吞吐吐。
但是什么？
但需要一大笔诉讼费，妈妈的病又迟迟不见好转。小女孩的语气很轻，却让小丑再度失语。
7
两个人沉默着相伴回来，小丑拿起他存放在楼道口的背包。
带我上去看看你妈妈吧，我保证让她开怀大笑。小丑提议。
好。两个人一前一后地上楼。
咯吱！伴随木头摩擦声，门开了。小女孩走进去，将掉下来的窗帘挽起。阳光照进屋子，照亮躺在床上病人苍白的脸和失血的嘴唇。屋内的简单布置尽收小丑眼底：一张陈旧的大木床，几张低矮的椅子，圆木桌上堆满药物，地板上散乱放着各家疗养院的宣传画。小女孩走到床边，柔软的笑靥贴上病人白得发青的额头。
妈妈，好些了吗？
亲爱的，我好……多了。病人的气息很虚弱，勉强但由衷地笑出来。
小丑站在门口，观摩这可望而不可及的快乐，像个无关紧要的局外人。尤其当小丑看到母女两个人默契地相视微笑，他晃晃头，感觉快被她们的幸福击倒——如此潦倒凌乱的生活布景之上，她们的幸福巨大而隐忍，超越了痛苦表象和不幸境遇。
贝蒂，那是你朋友吗？透过小女孩瘦小的身躯，病人见到小丑，对他笑笑。
还没等小女孩回话，小丑一溜烟地跑下楼，背包擦过楼梯扶手，擦出巨响。{nextpage}
8
小丑跑了很长的路，比昨夜逃跑时跑的路还要长。
幸福追赶着他，他难过极了，原来自己长久以来洋溢的快乐那么渺小那么狭隘。
9
小丑跑得很累，倚靠一棵大树喘着粗气。
他咳嗽几下，清清嗓子。鸟儿在远处树梢欢畅放歌，幸福融化在鸟儿的歌声中飘向更远处。小丑安下心来，欣赏周围景色，四下荒芜。他惊奇自己居然跑了这么远，跑到国家远郊的贫民区。哭声持续不断地从破烂农舍里传出，铺天盖地地侵袭着小丑听惯了笑声的耳膜。
小丑休憩小会儿后，一户人家接一户人家地敲门，迫切想驱除这恼人的哭泣。门打开以后，被贫穷和疾病折磨的大人和孩子睁大无神的眼睛上下打量打扮奇特的小丑，仿佛在检阅他周身流动的恬不知耻的愉悦。小丑唇边早早积蓄的微笑被迫绽放成一个怪异弧度，手里杂耍用的漂亮瓶子落地，碎成绝望的形状。
玻璃渣子刺进小丑的脚掌，血汨汨流出来，流进当地居民对鲜血、受伤司空见惯的瞳孔里。
10
从大城市里来的小丑住进了贫民区。
他脚伤尚未愈合，花六枚金币租下一间农舍，留下些零用钱，剩下的全平均分给了村民。
日升月落，小丑渐渐感觉到悲怆，笑容越来越少。悲伤和怜悯硬生生地灌进了他的骨血。
——混乱杂居的贫民区，成批病孩在病痛迫害下撕咬塞满旧絮的烂枕头，连尖叫的力气都失去。他们饥不择食，吞下随手抓到的东西。瘦得皮包骨的手腕若碰到硬物，能清晰地听见骨头的脆响。男人们白天去河边打渔，时常有人失足掉落水里。女人们去森林深处挖埋在地下的果实和草根，据说冬天会冻死好多怀孕的母亲。这里居民的寿命很短，婴儿常常携带父母体内的病毒出生。生有如此，死反而成了解脱。
死寂漫长的午后，小丑怀念那段总能笑得没心没肺的时光。
——呆在马戏团的日子，每周有固定场次的演出，进场的观众、没进场的行人将戏台里里外外围得水泄不通。舞曲热情激昂，灯光华美通明，小丑脚踩着彩球环绕全场致敬。帽子是蓝色条纹式样，顶端的毛绒球随小丑移动而摆动。大象在舞台中央翻滚，米色象牙上挂着金色铃铛。小丑从暗处高台纵身跃下，抓住金属吊环，稳稳当当地落在大象背上。只要他向大家问好，立刻就能得到台下激增千百倍的回应。城市人的焦虑躁动、孩子们的吵闹争执消散在那一刻欢乐的交汇中。老板上台谢幕，圆鼓鼓的体态浓缩成一个幽默符号，在观众口里流传，如同小丑滑稽的表演一样为人津津乐道。
——那是多么高贵奢侈的喜悦啊！小丑想着，笑容悄悄爬上眉梢。
这时，一个面黄肌瘦的孩子推门进来。他不发一语地瞧向小丑，吮吸着脏脏的手指。小丑发现屋里多出一个人，友好地拿出背包里仅剩的一块水果糖，轻轻剥开彩色糖纸，递给他。小丑亲眼看着小男孩咀嚼糖果。小男孩的眉头一点点舒展，唇角微翘，喉咙震动着发出轻微得近乎不可闻的“呵呵”声。这愉快的动作几乎不连贯，不是一气呵成。小男孩笑了。窗外树梢上的小鸟欢快地叫唤，唤回融化在歌声里的巨大幸福。
小丑突然浑身充满力量，他知道那个乐观的小丑又回到了他的身体。这重生多么难得。
小丑不再逃避，他确信他和庞大的福祉本来就是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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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小丑整理好行囊，捏捏痊愈的伤口，上路，朝过来的方向返回。
小丑想通了，他要去皇宫，为国王宠爱的小公主庆祝生辰。他要告诉国王和小公主，千里之外的国土还有这么一片蛮荒之地，国王的子民在这里生不如死地活着。
小丑日夜兼程，祈祷千万不要错过小公主的生日。结果他还是晚了一步。
欢庆典礼结束，马戏团的演出大受国王赞赏，人们意犹未尽地谈论起这场举国瞩目的庆典：
——节目真精彩啊！遗憾的是没见到团里著名的小丑上台。
——有什么可惜的，从不参演的马戏团老板这次参加了表演，胖得像个逼真圆球，那才出彩呢！
12
凭借在小公主生日宴上出色的表现，马戏团老板被小公主留在宫里当她的玩伴。
“好好演，小公主高兴了，说不定就把你留在宫里当她的玩伴了呢！哟，那真是至高无上的荣誉！”
马戏团老板怎么也想不到先前脱口的话会应验在自己身上，只好眼睁睁地任由团员瓜分巨额财产，反正他今后也用不上。他恶狠狠地看向兴高采烈平分金币的晚辈，把他们统统视为强盗。奈何耷拉的眼皮挡住了气急败坏的眼神，反倒让团员们以为老板满不在乎，纷纷哼着歌从他眼前昂头挺胸地经过。歌词是这样的：
旅行明天出发，离开这鬼地方，气得跺脚的老女人眼球掉下来。
旅行明天出发，离开这鬼地方，气得跺脚的老女人眼球掉下来。
他们明天就要出发去环球旅行，离开这鬼地方。国王为此特意安排了仪仗队欢送这群意气不减的中年男子。到时候，全城妇女都会不顾丈夫反对出门观望这隆重浩大的阵仗，目送他们一去不返的背影，同时哀悼自己消逝的青春美貌。当这些女人老到可以做祖母的年纪，她们就可以大言不惭地对孙女们讲述她们年少的情人曾是大名鼎鼎、救苦救难的英雄，上了前线再没回来。反正年事久远，也没人耐心查证事实的真伪。讲到动情处，老妇的语调渐入酸楚，无知的少女还忙着安慰祖母呢！斜卧在安乐椅上的老头子也懒得拆穿老婆子的谎言，偷笑着，像看一场闹剧，心底嘀咕：那个马戏团的幽默足够乐到现在呢。
13
至于小丑，那夜他独自失神地走在路上，不知不觉走到女孩贝蒂的屋子底下。贝蒂探出头收衣服时看见了小丑，眨眼之间跑到他面前，说：谢谢，那天你飞奔的姿势滑稽极了，妈妈大笑出声，一口淤血吐了出来，她正在慢慢康复。说完，小女孩在小丑的侧脸大大地吻了一口，耳语轻柔：小丑，你来做我的玩伴吧！
小丑的眼眶前所未有地湿润，他觉得幸福马上要从那里面涌出来。
（本文配图来自网络）
本文原载自《90后青春日记：做作时光》 北方文艺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