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的故事最难写好——谈谈儿童图画书的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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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弗里曼  Don Freeman 

1908年出生于美国加利福尼亚州的圣地亚哥。他从小喜欢画画,高中毕业后只身前往纽约,白天在学生艺术联盟学画,晚上则在夜总会吹小喇叭,藉以维生。一天夜里,他由于专心在地铁上画乘客,下车时竟将赖以维生的小喇叭遗落在了电车上。而这个晚上,也就成了他生命中的一个转折点。他没有寻回喇叭,却认真思索,决定此后要开始靠作画维生。除了舞台素描,他也帮剧作家画剧本插图,婚后有了小孩以后开始为儿童作画。他曾说过,为儿童画图画书,使他有机会成为创造舞台的人。他一共为孩子们留下了31本以纯净、温暖、接近儿童见长的图画书,包括《请安静!图书馆里有只金丝雀》(Quiet!There is a canary in the library)、《小熊可杜罗》(Corduroy)、《飞高飞低》(Fly High Fly Low)等。其中《小熊可杜罗》入选纽约公共图书馆“每个人都应该知道的100种图画书”,《飞高飞低》荣获1958年凯迪克奖银奖。1978年2月逝世。

简单的故事最难写好

                                   ——谈谈儿童图画书的创作

唐•弗里曼

谈到创作,人们常常引用“太初有道”,来表明文字先行,但是据我个人有限的创作经验,图画和文字总是一起出现,这并不意味着我要修改《圣经》。

当然,在讨论图画和文字之前,首先还要考虑创意的问题。对我来说,好的故事创意非常重要。但是仅有创意是远远不够的。

许多刚刚涉足儿童读物创作的作者似乎认为,想出一个崭新的创意就等于完成整个故事了,接下来的问题就是寻找感兴趣的出版商。事实上一本图画书必须经过精心的构思和设计,有时要在插画师的帮助下完成。今天我会多讲讲我创作图画书文字和插图的经历,希望能对你们的写作有所帮助。可能是启发和鼓励,也可能是必要的小打击。

为孩子写作绝非易事,实际上只要是有独创性的创作都不容易。当然这个过程也会带来很多的乐趣和成就感。

我的图画书编辑,维京出版社的童书编辑部主任梅 •马西曾经说过,好的故事是那种能握在手心里的。她的意思是,作者要把故事写得尽量简单,让读者能够跟随角色和情节发展毫不费力地体会到故事的含义。

这句话让我很受益,我反复这样告诫自己,也会在别人陷入创作困境时这样问他:“你要创作的故事是不是简单到能握在手心里?”如果不是,那么可能是你想表现的内容过于复杂了。

简单是儿童读物的精髓,但简单并非幼稚和肤浅。我认为给儿童的读物应该是我们最高水准的作品。

你们中可能有人对图画书的形式还不太熟悉。在重点讲图画书的内容之前,我先简要介绍几点技术上的规范。图画书的开本尺寸通常大于成年人读的小说。它的页数很少,一般只有三十二页或四十八页,这是受印刷用纸的制约。由于图画书的读者是小孩子,所以文字内容要尽量简短,也就是说,图画占据每页的大部分版面,文字通常只有两三行,有的甚至只占一行。

下面谈谈内容,图画书对此可以说毫无限制,你可以选择任何主题进行创作,放飞你的想象。选材的范围完全取决于作者。多年来我们见过很多大大小小的图画书,它们用简单的文字和图画编织成一张张魔毯,载着小读者们在无边无际的想象世界里飞驰。我们只需看看毕翠克丝 •波特的作品,就能很清楚地知道为什么她创作的故事如此受欢迎,成为千百万孩子所珍视的宝贝,也受到成人读者的喜爱。

遗憾的是,有一种狭隘的观点,认为图画书讲故事所使用的词汇应当有严格的限制。看看毕翠克丝 •波特的作品你就会知道,不管一个词多长多复杂,只要它用得符合故事的需要,孩子就能接受和理解它的意思,从而使原本有限的词义世界不断扩大。例如她在《小松鼠金坚果的故事》中写道:

“But Nutkin was excessively impertinent in his manners. He bobbed up and down like a little red cherry.”(可金坚果却表现得十分粗鲁,他又蹦又跳,就像一个在树上摇摇摆摆的红樱桃一样。)

隔几句又写道:

“He shut his eyes obstinately and went to sleep.”(他安如泰山地闭上了眼睛,继续睡大觉。)

波特讲述故事的方式直截了当,不故弄玄虚,也不遮遮掩掩,例如《彼得兔的故事》中有这样的场景:

“好了,亲爱的孩子们,”一天早上,兔子妈妈说道,“现在你们可以到田野上去玩了,不过要记得走小路,千万别跑到蛮哥古里古先生的菜园里去了,你们的爸爸就是在那儿出的事——他被蛮哥古里古先生捉住,放进一个大馅饼里面去了。”

不同的图画书作者赋予他们的作品极具想象力的个人风格,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也足以说明,图画书的创作没有僵化的教条和严格的限制。我承认在这个领域工作给了我极大的自由,我可以自由地表达自己。

同时我也感到自己很幸运,能够既写故事又画画,当然并不是说这是创作图画书的最佳方式。如果你对写故事感兴趣,大可不必非要自己完成插画。很多最棒的图画书故事的作者甚至不认识插画师。出版商或者编辑在找的只是一个有想象力的好故事。是这样的,我认识的做出版的人实际上都非常希望找到那种即便没有图画也不失为佳作的故事。对他们来说,一旦找到这样的故事,接下来最有创造性的工作就是为故事找到合适的插画师了。

回到刚才的主题。

说到创意,就我个人经验而言,它们主要来自我观察到的、无意中听到的或亲身经历的事情。在很多情况下,我把这些想法变成新的创造,通常是用动物当主角。这样能避免太个人化或太具体。孩子们(也包括我在内)更容易与动物角色建立起关联,我听说的大体如此。在创作时,我通常会先想象出一个角色,然后为他量身定做一个适合其特质的故事。当然我也创作了一些没有动物形象的书,并非刻意回避,而是因为故事本身不需要动物。

这里,我想再强调一下,仅有想法是不够的,它仅仅是开启了一个引人入胜的创作过程。对我来说,创作出动人心弦的故事情节,使故事完整有意义才是整个创作过程中最要花心思的部分。我发现,即使是纯幻想题材也要符合逻辑。故事的基本要素和整体构想一定是与故事的可信度密切相关的。首先,作者必须相信自己创作的故事能够真实发生。当我偶尔用词不当或者创造出错误的情境时,我发现故事的可信度就完全丧失了。

写故事的另一要素是制造悬念,我认为这至关重要。图画书的每一页都要有助于悬念的建立。结构好一本书实际上就是要吸引读者一页页翻看下去。在这方面我可能也是异乎寻常的幸运。我曾经长年为地方报社创作关于纽约剧场演出实况的报道。差不多在十五到二十年间,我看遍了百老汇上演的每一个剧目,这让我受益良多,不仅是关于生活的种种(如剧作家所要表现的),还让我学会了如何安排和设置每幕场景。“三幕式”是戏剧惯用的结构方式,有时在一部两个半小时的戏剧中,剧作家会带着观众经历一生甚至好几个世代的沧桑变幻。

我希望自己能从对戏剧的挚爱和研究中学会一些关于故事形式的东西,当我开始为孩子们创作这种三十二页的图画书时,我开始运用这些经验。几乎任何一种艺术、文学形式都有需要遵守的限制,这些限制我认为非常必要。比如图画书有三十二页,作者必须在这个篇幅内写出一个引人入胜的开头、一个故事的高潮和一个令人满意的结尾,也就是我们所说的三幕式。

谈到令人满意,我想说在为儿童创作图画书的过程中,我获得了真正的满足感。因为我从没刻意为儿童编造故事,而是首先试图取悦我自己,并从中得到满足。这是我最想告诉大家的。创作者应该努力取悦自己,让自己满意。而身为一名创作者,你最好是极难取悦的。

童书创作是一个非凡的领域,因为没有人告诉你写什么和怎么写。看看层出不穷的新书,你会发现作者们表现出无拘无束的想象力。这是非常好的。我喜欢从童书中获取各种各样的创意和想法。插画师们迥异的绘画风格也常常让我惊讶,给我启发。令人高兴的是,童书的创作和设计并无一定之规,创作者们正是很好地利用了这一点。这里也必须要感谢童书编辑们,我发现他们的思想是非常开明的,也善于鼓励艺术家和作家自由地表达自己。

说到自由,它并不总是易于掌控的。为了充分利用这一表达的自由,你必须努力看清自己真正想表达的是什么。实际上,要创作出有独创性的故事是非常困难的。我希望你们对投身这一领域需要付出的努力和艰辛能有清醒的认识。

还有一个小建议,当你刚刚写完一个故事,不要急于把它拿给出版商。不妨多等上一阵,或者干脆把它搁上一个星期不理。当你再拿过来看时,你会惊奇地发现有那么多可以改进的地方。我曾经迫不及待地寄出刚写完的作品,然后在等了三个月甚至更久后收到负面的答复。一个好办法是坚持多读上几遍,大声地读,反复地读。这样你能更了解自己作品的优缺点,有机会从新的视角对它进行审视。可能不等寄给编辑,你自己已经先把它毙掉了,不给编辑退稿的机会。

开个玩笑。从我长期跟编辑打交道的经验来看,编辑们其实都是很有人情味也很好相处的。可能你们有人会想当然地认为编辑都是些凶神恶煞,以退稿为乐,但后来会慢慢发现他们其实像你一样热切地希望看到你的作品。但是因为飞涨的纸价和印刷装订成本,出版社不能想出什么就出什么。他们必须精挑细选,从头到尾仔细审阅每一部来稿。实际上有的编辑非常害怕一部佳作会从自己眼皮底下溜走,又被别的出版商发现。所以你看,我们没什么可担心的。

说了这么多,我突然意识到我对自己所谈甚少。例如,我为什么会给孩子们创作这些图画书……之所以不谈也许是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除了一点,我好像很难区分所谓的现实与虚幻。即便能,我也不愿意这样做。

我从不坐在画板前去想下一个故事是什么,故事总是在不经意间蹦出来。我耐心地等待一个故事在头脑中慢慢成形,不管哪个角色最先触动了我,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紧跟它的脚步,尽情地展开想象。我从来不为了传递某种道德观进行创作,但是有时在书出版之后,我会惊奇地在故事中发现它的踪影。

我经常有机会在国内各地旅行,应邀参加各种书展和节日,到学校和图书馆去看望孩子,发现有很多孩子知道我的书,这让我备感兴奋。当你看到孩子们读书时脸上的表情,听到他们像谈论好朋友一样谈论书里面的角色,没有什么理由能让你停止为他们创作,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这么说有点难为情,但是我真的以为创作图画书是艺术家和作家最值得做的事情之一。

因此,最后我想对在座的各位说:“祝大家好运,让我们一起来吧。 ”

译注:文中引用的毕翠克丝•波特作品,中文译文选自漪然译本。       (王然  译)

 

致中国的读者朋友们

                                                                ——《请安静!图书馆里有只金丝雀》推荐序

罗伊•弗里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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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弗里曼和他的儿子罗伊•弗里曼

我的父母亲,唐·弗里曼和莉迪亚,都很喜欢中国。1974年,他们曾一起到过中国,对这片土地和这里的人们有很深刻的印象。我父亲去世后,母亲又独自去过,但是她现在也已经不在了。我相信如果他们知道他们所喜爱的作品《请安静!图书馆里有只金丝雀》即将在中国出版,与众多大小朋友见面,一定会非常开心。

我对中国人和中国文化一向怀有很深的敬意,现在能与海豚出版社合作出版我父亲的作品,让它与中国的读者朋友们见面,兴奋与喜悦之情无法用言语表达。为孩子创作图画书是我父亲一生最感幸福的事情之一。回忆起第一本书出版时的情形,他写道:“从此我就着了迷。给孩子创作图画书,使我有机会成为创造舞台的人。我喜欢一页页翻动书页时故事的自然流动,喜欢憧憬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的悬念牵引。想法就那么一个接着一个地冒出来,包围着我。我不停地工作,忘记了时间,心里感到前所未有的快乐。”

对我父亲来说,绘画就是他的生活方式。他很少呆在家里,总是带着画本到各种地方去。他经常受邀到图书馆去给孩子们画像,在那里常有整个班级的小学生热切地盼望他的到来。他还经常在图书馆里为孩子们表演自创的“粉笔故事会”。在黑暗的屋子里,他用荧光粉笔在大卷的画纸上边讲故事边画画,创造出一个个梦幻般的世界,令孩子和家长们惊叹不已。

在我很小的时候,父亲会把正在创作的作品草稿拿给我看,看我是否喜欢,他曾对编辑说,我是他作品最严厉的批评者。现在回想起来,幸好他没有完全采纳我的意见,他的作品是那么棒。我小时候比较安静内向,但骨子里很叛逆,如果我觉得他的故事可能是要向我说教,尤其是想教我怎样才能表现得更好,我就很难接受。他故事背后那些闪亮的价值,我慢慢才认识到。

他爱孩子,在一次演讲中曾说:“我经常有机会在国内各地旅行,应邀参加各种书展和节日,到学校和图书馆去看望孩子,发现有很多孩子知道我的书,这让我备感兴奋。当你看到孩子们读书时脸上的表情,听到他们像谈论好朋友一样谈论书里面的角色,没有什么理由能让你停止为他们创作,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这么说有点难为情,但是我真的以为创作图画书是艺术家和作家最值得做的事情之一。”

他很善于观察,从身边形形色色的人和事中获取灵感,当然他也会把一些亲身经历编织到故事中去,再有就是天马行空的想象和创造。他曾说:“我的图画书大部分都是关于幻想,是的,就是幻想。但是生活本身就是幻想,我看不到它的界限。”

《请安静!图书馆里有只金丝雀》是我父亲非常喜爱的作品,从中能看出他对图书馆的喜爱,以及对孩子们都能享受阅读的期待。就像这个故事里表现的那样,当你在读一本书的时候,书里的世界在你的想象中活了起来,从某种意义上说,它也是真实存在的,幻想和现实就是这样密不可分。当然,这本书也体现了他对戏剧的钟爱以及这方面独特的幽默感。大家都觉得图书馆应当是一个很安静的地方,出乎意料的是,狮子和大象纷纷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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