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蟋蟀的自由天地——代冬梅

1950年代的美国，正是战后黄金时代开篇之时，经济急速膨胀，国家日见繁盛，城市愈显沸腾。在大都市纽约街头，人们的脚步一再变得匆促，都在为大时代的到来而兴奋、忙碌。路边似乎已不再有什么值得停留、驻足。但是，一天，一位年轻作家走进时代广场地铁站，正准备搭晚班地铁回家，突然被一声蟋蟀的鸣叫留住了脚步——对他而言，这是来自久违的故乡，康涅狄格州乡下最动听的声音。几分钟后，一个以蟋蟀为主角的故事雏形便在年轻作家脑海里完成了。时隔不久，一本名叫《时代广场的蟋蟀》的儿童小说正式出版，一举夺得1961年的纽伯瑞儿童文学银奖。这位名叫乔治·塞尔登的年轻作家也从此声名鹊起。

这只蟋蟀名叫柴斯特，它和乔治·塞尔登一样，来自康涅狄格州的乡野之中。如果说它来到纽约是场意外——因为贪吃跳进了一个野餐篮，随后便被带到纽约；那么它选择留下来，除了朋友们的善意与盛情，最大的动力还是内心里对城市的好奇。好不容易来一趟，能不四处走走，见见新面孔，看看新玩意儿？

于是，蟋蟀柴斯特以它低到不能再低的视角，审视了一番时代广场的繁华街景：高楼如发光的大山一般高耸入云，耀眼的霓虹灯彻夜不息，人来车往的嘈杂声让人心悸。对于一个“向来靠柳树高度来度量事物，用潺潺的溪水声来评价周围声音的蟋蟀而言，这幅景象未免太可怕，也太艳丽了一点儿。”透过蟋蟀的眼睛，城市的一切都被放大，一切又都那么真实。在地铁车站，柴斯特还看到，熙熙攘攘的人们，匆匆来，匆匆去，看书买报的却那么少，更别提什么严肃的音乐杂志。很遗憾，纽约这座城市一开始就没能给柴斯特留下一个好印象。

幸运的是，在这宏大而可怕的城市大背景下，柴斯特还是遇到了几个鲜活、友善的个体：先是白利尼一家。他们是意大利移民，在时代广场的地铁站摆报摊为生。他们善良、乐观、热情；尽管报摊生意不好，甚至后来差点被柴斯特毁于一旦，他们总能平和面对。他们热爱音乐，特别是意大利歌剧，就连火爆脾气的白利尼妈妈，一听到意大利歌剧，也会马上变得温柔无比。正是这家的男孩玛利欧，收留了柴斯特，照顾它、保护它。在白利尼家的报摊上，柴斯特找到了初到纽约的落脚地。接着，便是城市老鼠塔克和大猫亨利。住在废弃排水管里的老鼠塔克，有着一身小人物在大都市里艰难生存的智慧和本领。它爱钱，但不吝啬；它有欲望，但不贪婪。正是它和亨利，带着柴斯特见识了纽约；也正是它拿出几乎是拼了老命才捡来的钱，帮柴斯特弥补了一个巨大的过失；还是它，提点柴斯特用翅膀演奏美妙的音乐来平息白利尼妈妈的怒气，甚至用音乐来帮助白利尼家的报摊招揽人气。塔克的聪明、世故、仗义，给了柴斯特在纽约发展的方向和支持。接下来，还有神秘而和蔼的中国老先生冯赛，他热心地为玛利欧照顾蟋蟀提供指导；还有可爱的音乐教师史麦德利先生，正是他将蟋蟀会演奏音乐的奇迹写给了《纽约时报》，柴斯特才能为全纽约所知。

正是朋友们的热心援手，这只初来乍到的渺小的蟋蟀不仅在大都市纽约生存下来，而且摇身一变，成为最受瞩目的明星。在某种程度上，这多少人都难以企及的成功。当柴斯特拉起最后的六重奏时，不仅车站安静下来，所有人都陶醉其中，就连隔栅外，时代广场上原本匆忙的人们，终于停下脚步，静静地聆听，仿佛连呼吸都停止。这是蟋蟀的魅力？还是音乐的力量？

柴斯特用它的绝妙天赋与不计辛劳的表演回馈了朋友们的真挚友情。只是当演奏变得频繁而准点，变得需要面对越来越多的人，柴斯特开始感到疲倦与厌烦，而且，它开始想念故乡金黄的秋天，那里晴空万里，那里的南瓜就要收获，那里可以随心所欲地自由鸣唱。其实，怀念故土的又何止蟋蟀柴斯特一个。白利尼妈妈最爱听的《重归苏莲托》，就是一首寄托思乡之情的意大利民歌。只不过最后选择离开、回归故土的只有柴斯特而已，因为它确定那里有它想要的生活。

今天，我们已经不能确定乔治·塞尔登描绘的纽约的人、物、事，有多少是当时的真实存在，又有多少只是他向往的美好图景，我们也不能轻易地判断蟋蟀柴斯特就是塞尔登的自况。但乡下蟋蟀柴斯特这一趟勇闯“世界最伟大”城市纽约的奇妙征程，似乎在告诉我们：无论生活在何时何地，请珍视亲情与友情，它会让心灵与生活远离孤独和无助；请热爱音乐，它会给灵魂以寄托之处；请时时回望来路，这才能找到生命真正的归属。

今天，在快速城镇化进程中的中国，人们正在大量涌入城市。我们的孩子，将是完全在城市中成长的一代。选择这样一种生活方式，我们将得到什么？又将失去什么？我们应该守住或抓住什么？这个温暖而美好的城市童话，如同一场预演，已经给了我们很多很多的启示。

值得一提的是，乔治·塞尔登幼时便养过一只蟋蟀，所以，他与柴斯特的相遇，并非偶然。此后，塞尔登又为他的蟋蟀和朋友们写了一系列小说，包括《蟋蟀柴斯特骑鸽之旅》《亨利猫和塔克鼠》《蟋蟀切斯特的新家》《老草地》等，这些作品将同《时代广场的蟋蟀》一起，收录进“不老泉文库”中。作为力图吸纳20世纪出版的、经得住时间检验的传世之作的“不老泉文库”典范作品，愿回归自然的蟋蟀和他的朋友们，绽放更迷人的魅力，在书中与静享阅读的灵魂们，美丽的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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