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狗阿生

我出生的那年夏天,家里新屋刚刚建好,搬了新家,新房建在村西山脚下,屋后是一片翠绿竹林,门前有一条小溪,小溪边种了几棵李子树和桃子树,春天的时候,树上开满了白色的李子花和粉红色的桃花。小溪过去的是长满荷花的池塘,池塘里的鱼、蝌蚪游来游去,蜻蜓像架直升机一样,停在荷叶尖上,一只青蛙从这片荷叶上跳到那片荷叶上,一会“扑通”一声跳到水里,不见了。
池塘过去是连成一片的菜园和稻田,菜园里一年四季都种满了蔬菜,绿油油的;稻田里,一阵风吹过,禾苗像是海里的波浪一样荡漾开来,一条乡村小路从田野中贯穿而过,小路两旁长满不知名的野草和野花,一直延伸到村口的大马路,大马路上偶尔有一辆手扶拖拉机经过,“哒哒哒”的冒着烟。
有一天,父亲从镇上赶集回来,买回来了一只小狗,它是一直小公狗,说让它看家护院。它是一只很普通的土狗,在广大农村地区很普遍的一种犬类,学名叫中华田园犬,我们给它起了个名字叫阿生。
没事的时候,阿生总是趴在院子里的墙根下,似睡非睡的样子。可是一旦有脚步声,或者其他声响,它立马起来,往外面张望,犬吠几声,如果是家人回来了,围着主人的脚跟摇着尾巴转几圈,“呜呜”几声;如果有客人来了,它会不停的汪汪直叫,直到主人从屋里出来了。“阿生,不要叫了!”主人呵斥几声,它也围着主人的脚跟摇着尾巴转几圈,“呜呜”几声,就很自觉回到墙根里趴下,继续站岗。
从童年记事起,土狗阿生就是我的玩伴。那个时候我刚刚学会走路的时候,大人们常常会采几枝狗尾草给我,让我随意逗着转圈圈,它上蹿下跳四处乱咬;我在前面跑,它在后面追;往上挥舞,它便急着往上跳。大人们兴致来了,把我抱到它身上去把它当小马骑,它立刻钻走转身便跑。当我淘气哭的时候,它悄悄的走过来,蹲在我身边,看着我,低声呜呜的叫,我觉得不解气,就踹了它一脚,它便躲在远远的,四脚趴在地下,头耷拉着,默默的看着我,然后地上打几个滚,盯着鼻子上停落的一直苍蝇四处乱蹦乱跳的瞎咬,直到逗我破涕而笑,又跑回来,趴在我身边,等我哭累了,也笑累了,慢慢的,我靠着小狗阿生身上,睡着了。吃饭的时候,我时常会端着一碗香喷喷的肉骨头,坐在柴垛上,小狗阿生也跟着爬上来,咧着嘴看着我,看我什么时候吃完,把剩下骨头丢给它,我把骨头高高抛起,阿生一跃而起,腾空咬住,乐此不疲。当过兵的二叔有时候也训练阿生几个军犬的动作,比如让它坐下、站立、卧倒、打滚,尽管做的不是很利索,但是也做的算有模有样了。
慢慢的我长大了,和小伙伴们玩耍的时候,阿生总是跟着我们,特别是和小伙伴们玩打打仗的游戏,它充当了“猎犬”的作用,我们占领老房子的墙头,穿过稻草垛,越过秋后的稻田,涉过小溪……阿生学着小伙伴们的样子,一会老实的蹲下,眼睛滑溜溜的看着我们,跟着穿过老房子的墙根,跳过墙头,从小溪的木桥上飞快的跳过。有次小胖被水生撞到,小胖的拖鞋掉到小溪里,小胖急得直哭,阿生看见了跳到小溪里,咬住小胖的拖鞋快速游到岸边,直跑上来,小伙伴们围上来,小胖破涕为笑,不然小胖把拖鞋掉了一只,晚上少不了一顿“竹笋炒肉”的酷刑。结果阿生全身一抖,溅我们一身水珠,大家恼了一围上去,在夕阳西下,炊烟袅袅升起的乡村小路上追赶起来,欢声一片,远处传来小伙伴家人催快点回家洗澡、吃饭的喊叫声。 
阿生也经常跟着我和大人们去山上、田里干活,它总是跑在最前面,在草丛里、灌木林中不知疲倦的钻来钻去,有时候,它会逮野兔、小鸟一类的野味,那样晚上家里就会多一道荤菜。
有一天下午,我随二叔、三叔去山上逮野兔,前一天晚上他们安装好了逮兔的铁夹,第二天去查看一般多少都会有收获的,那天收获不错,逮到了六只野兔子。回家的时候,我和阿生跑在前面,突然,脚下好像猜到一个滑溜溜、软绵绵的东西,低头一看,是一条黑色的蛇,当时就被吓懵了,大头一片空白,哭了起来。黑蛇被踩疼了,蛇头一抬就要咬我了,“轰”的一声,我被一个重物撞倒了,阿生像疯了一样,撞倒我之后,便于黑蛇搏斗起来,二叔、三叔赶过来,二叔、三叔拿着木棍把黑蛇打死了。阿生的嘴巴也被黑蛇咬了,不一会就肿起来了,二叔赶紧扶我起来,看我没有受伤,也便放心了,三叔去采了一些草药,把草药捣碎,给阿生伤口敷上草药。回到家里,奶奶听说这件事后,赶紧又把我检查个遍,发现我没有被蛇咬之后,终于松了一起气。晚上吃饭的时候,我特意偷偷的给阿生丢了一块没有怎么啃的肉骨头。
转眼间,到了我和小伙伴们都要上学的年龄,小狗阿生从一只小狗长成一只大狗了。
我第一天上学,我约上阿胖、水生几个小伙伴去学校,转身发现阿生也跟着我们,一直到了村口的小学门口。我对阿生说,你回去吧,你还得看家呢!阿生摇摇尾巴,呜呜几声,便一溜烟跑回家去了。到了放学的时候,我一出小学校门,就看见阿生蹲在墙根边,原来他是来接我放学的。阿生远远的看见我,就跑过来,我和小胖几个小伙伴手拉手,一路追赶,阿生在我们几个小伙伴们之间穿来穿去。从此以后,阿生每天风雨无阻的接送我上下学,下雨的时候,如果我没带雨伞,奶奶就会在我放学之前,系一把雨伞在阿生脖子上,把雨伞送给我,慢慢的和学校的老师也熟悉了,大家都说阿生是一条很有灵性的狗。而我下课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看看阿生有没有来学校。有时候我也偷偷懒,把书包挂在阿生脖子上,引得小伙伴们一脸羡慕。
学校有个高年级叫大永的同学,很喜欢拉帮结派,欺负低年级的同学。有天放学,大永领着几个小弟突然抓住阿胖说,要收阿胖做小弟,不答应就要凑阿胖,阿胖吓得直哭。我把阿生喊过来,指着大永说,阿生,咬他这个坏人!阿生一听就扑过去,大永和他几个小弟吓得屁滚尿流,转身就跑,阿生追了一段路后。我大喊一声,阿生,回来!阿生一听转身摇着尾巴跑了回来。从此以后,大永再也不敢欺负我们了。
后来,上中学要住校了,在家的时间少了,每次学校放假回到家,阿生总是围着我转好几圈,然后呜呜的叫几声,阿生还是和以前一样亲切。弟弟妹妹相继出生,阿生也有了新的玩伴,记得大人们提起,一次三岁小妹妹站在池塘边看鱼,一只蜻蜓飞来了,停在荷上,小妹妹伸手去捉蜻蜓。结果一头栽进水塘里。阿生跳到水里,把小妹妹拱上岸,大人们听到哭声赶过来,好在阿生在,水也不深,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时间过得飞快,又过了几年,上大学后,回家次数也就更少了。阿生从一只小狗长成一只大狗,从一只大狗变成一只迟暮之年的老狗。弟弟偶尔电话里提起阿生说,没有以前那么活泼好动,只是在院子的墙根下扒着,人来了偶尔犬吠几声,饭量也少了。阿生也许真的是老了,算算也都二十多年了。大二那年冬天,弟弟电话里说家里下雪了,阿生去世了,他说那天早上,他起来看见阿生窝在墙根下不动,喊也没有反应,一看都没气了。弟弟叫了小胖的弟弟阿虎把阿生抬到小溪边,把阿生埋葬在的那几棵李子树和桃子树下。
那年回家过年,阿生没有跟以前那样,远远听见脚步声就迎出来,像以前那样围着脚边转几圈,呜呜几声。看看院子墙根里,空荡荡的,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有点落寞。有时候想想,儿时很多东西,也许去了,就再也回不来。
我转身来到小溪边,抬眼看那几棵李子树和桃子树,春天来了,下了几场春雨,李子花和桃花也都开了,微风一吹,洒落一地雨水,被雨水打落的花瓣,有的埋在泥地里,化作春泥,有的飘落到小溪里,顺着溪流漂去了远方。